《长风渡》：披着古装外衣的现代爽剧

《长风渡》成为爱奇艺热度最快突破10000的剧集，比此前的全民爆剧《狂飙》的速度还快。剧粉奔走相告的同时，也有很多观众和部分书粉愤愤不平：凭什么啊？

事实是，一部剧能否成为大爆款，与它的质量从来都不是正相关关系，但一部大烂剧要成为全民爆款，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只能说，《长风渡》算不上一等好剧，但它也不是烂剧（爱奇艺在S+古装剧的品控上还是让人相对放心的），质量平平的它能爆，关键在于充分打开了下沉市场。

《长风渡》海报

“下沉市场”不是什么贬义词，它只是更接近中国这个庞大国度几亿观众的普遍审美；互联网上看着人均大学生，实际上国内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比例大概在15.5%左右，大众审美的基座主要是剩余部分构成的。通俗点说，豆瓣上高分的剧不一定能爆，但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上讨论度居高不下的，基本上都能收获很不错的播放量。

问题来了，《长风渡》如何打开下沉市场？

剧集改编自墨书白的小说《嫁纨绔》（后更名为《长风渡》），评价尚可。剧集总体上保留了小说的叙事框架。

顾九思（白敬亭 饰）是徉州首富之子，什么都不缺、什么都不愁，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。当地布商之女柳玉茹（宋轶 饰）虽是嫡女，但父亲宠妾灭妻，母亲境遇凄冷，柳玉茹过得比庶女还差，这让她养成了谨言慎行、思虑深远的个性。她早早为自己谋划，一直以当地名门望族叶家的儿媳妇的标准要求自己，希望可以嫁给心仪的贵公子叶世安。

顾九思（白敬亭 饰）

柳玉茹（宋轶 饰）

 怎料，因为顾九思的一句戏言，柳玉茹的终身大事就被“耽误”了，她意外地嫁给顾九思。一个被迫嫁，一个被迫娶，双方起初误会重重，看彼此也很不顺眼。但柳玉茹很快从悲痛中振作起来，她驯夫君，搞事业，要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。而顾九思纨绔是假、君子是真，他很快就跟柳玉茹“先婚后爱”。在家国遭遇巨大变故后，顾九思选择入仕，“穷”就更要兼济天下，夫妻俩携手共同成长……

俩人后来是挺甜的

讲了什么故事很重要，怎么讲故事也很重要。在这个耐心稀缺、注水泛滥、观众普遍需要倍速观剧的背景下，《长风渡》在“怎么讲故事”上确实具备很鲜明的优点：主线非常集中，基本就是聚焦男女主角的情感展开，没有庞杂的支线，也没有那种大量抢戏的配角。

更重要的是，节奏相当清晰明快。第1集不打不相识；第2集订婚；第3集结婚；第4集女主角开始驯夫；第6集女主开始搞事业；第8集剧中最大的反派出现；第9、10集出现第一个高光时刻，男女主角的感情有重要的升华，反派的计谋也为之后男主角的家族危机埋下伏笔；第13、14集男主家族危机发生，男主写下饱含深情的“放妻书”，女方救男方于危难，两人情感再度升华；15、16集进入了“悠州篇”，男女主角换个地方开启人生的华彩篇章：男的当“公务员”，女的搞事业……

第一集相识，第三集就大婚了，节奏够快

整个的剧情进展一环衔接一环，利索又麻溜，男女主角也都“长了嘴”，有什么误会总能很快说开，没有那种兜兜转转让人揪心厌烦的误会……所以，在“怎么讲故事”的节奏上，《长风渡》把控得不错，观众只要不太挑剔剧情，是可以一集接着一集无缝往下看的。

而《长风渡》“讲了什么故事”？它本质上是“先婚后爱”的偶像剧。男女主角的人设与小说相比都有了变动，本来就算不上“圆形人物”，这下可彻底成“扁平人物”，但这种“扁平人物”又符合普罗大众的期待和想象。

小说中的顾九思一出场是真的纨绔子弟，是赌鬼，也花心，心术称不上多端正。所以在柳玉茹驯夫后，他有一个成长的过程。而剧中的顾九思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，“圣夫”，纨绔子弟的表面底下，他是一个有着鲜明女性主义意识的完美男性。

他温柔有爱，帮助弱势群体；他是超越时代的女性主义者，有同理心，能共情女性的困境、能看到女性的优点、能给予女性真心的尊重；虽然活在古代，但他已经具备开明的个人主义理念；他有大智慧，当女方在生意场上有困境时能够帮女方指点迷津；他是信守承诺、敢作敢当、至真至纯的好男人，说要保护女方就一定给她十足的安全感，不惜舍出性命；他也是敢于担当、胸怀天下的大丈夫，家族有难时他挺身而出，天下有难时他就全力当好公务员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……

顾九思就是一个完美男主，“纨绔”只是一个虚晃一下的标签

总之，编剧恨不得把所有的优点都贴在顾九思身上。假若一个女性观众代入了柳玉茹的视角，那么顾九思确实是“绝种好男人”，因为不仅仅是他好，他的爸妈——女主角的公公婆婆也是完美之人。就比如柳玉茹一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嫁给顾九思，婆婆丝毫不介意媳妇不爱儿子，还向媳妇道歉，之后就是对媳妇循循善诱地开导，当媳妇驯夫时，她也给予儿媳妇全力的支持。

这婆婆的思想观念很超前很开明

顾九思这样的人设，固然完美，但就艺术性而言，反而是简单的，相当于让人物揪住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，人物太完美也谈不上什么真正的成长。顾九思看似是古人，但他其实是结合女性观众内心爽点而打造出来的男主角。

《长风渡》在讨好女性观众的同时，也能讨好很大一部分男性观众。很多男性理想中的妻子，除了美貌、贤惠、能干以外，很重要的一点的是，她要“认定”她所选中的男性，选择他、追随他、相信他、帮助他、“溺爱”他……

柳玉茹嫁给顾九思时，她不爱顾九思、爱的是别人，如果这是一个女性主义者继续书写的故事，那么柳玉茹应该是拼命要离开顾九思，或者哪怕无法离开顾九思，她就掌握主动权驯夫，或者独立行走，活出自己。但柳玉茹的信念其实很传统，“认定”这个男人。她固然也驯夫，但很快就不“强人所难”，“现在你既然已是我郎君，那便是缘分使然，不管如意或不如意，我都会同你好好过，你不用和旁人比”……

柳玉茹认定了顾九思

这种“认定”，与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”谈不上有多大的区别。夫君不行我改造，夫君有难我帮忙，夫君有优点我赶紧夸，夫君吃苦我宁愿他继续无忧无虑当纨绔……就连《长风渡》的剧名都是来自于柳玉茹对丈夫辅助的心态：“愿我如长风，渡君行万里”。现实生活中一众自恋的男性，有时很喜欢把自己的失败归因为女方不支持、不认同、不信任、不体贴，完美的柳玉茹或成为他们指责伴侣的理由——人家顾九思能好，还不是柳玉茹从一开始就支持他体谅他？

柳玉茹对丈夫真的过于“贴心”了，养儿子都不见得这么“溺爱”

所以，《长风渡》在下沉市场火爆也在意料之中，男女主角的形象塑造契合整个社会的两性意识：男性是应该更尊重女性，但无论如何，男性仍然是主导、是主心骨；女性可以搞事业、可以为了丈夫好而“驯夫”，但在男性面前，她终究应该是“小娘子”“小女人”，宜家宜室、夫唱妇随……

当剧情进入悠州篇后，男方一心考公务员、并当好公务员，女方做好贤内助、并把生意做大做强，夫妻双方有权也有钱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，再点缀一些家国情怀：进一步击中当前主流的社会心态。

顾九思的形象是传统玛丽苏男主角，无功无过，男性观众也不会觉得吃亏——毕竟美化过头；可柳玉茹人设的争议就不少，女性观众的意见不少。

原因在于：为了烘托出顾九思的完美形象、为了让柳玉茹依靠顾九思、为了让柳玉茹成为男性心尖上的“小娘子”，剧情强行让柳玉茹降智，有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桥段。比如剧情一开始被很多人观众诟病的白狐裘桥段，柳玉茹的一系列言行都有点“不可理喻”；再比如柳玉茹提刀到青楼，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述自己以前想嫁别的男人、万不得已才嫁顾九思，所以她勒令顾九思像她原本想嫁的男人一样功成名就云云，既无审慎理智，也足够封建保守。

顾九思从一开始就很“女权”，反而是柳玉茹一开始有点“封建”

剧中柳玉茹无措的戏与哭戏也明显增多了。一会儿婆婆点拨，一会儿丈夫点拨，一会儿因为这事儿哭泣，一会儿因为那件事哭泣……宋轶是很美，哭戏也让人我见犹怜，可硬生生让柳玉茹成为一个离不开男人庇护和安慰的“小娘子”，有时让人串戏到剧版《赘婿》里经常都要依靠宁毅的苏檀儿。

柳玉茹刻画得真的过于“小娘子”了

说到底，剧版《长风渡》是靠近普通大众口味的“电子榨菜”，虽然披着古装的背景，它更像是抓住市场趋向的现代人去演绎古代的故事，价值观看似很先进，其实就是“短视频水平”，观众可以刷个不停，刷完了也不见得能留下什么东西。这类剧集遭遇两极分化的评价是很自然的。虽说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，但主创者若有更高追求，也可以试着去引领观众审美，而非一味迎合，否则看着再精致再甜蜜，也难免流俗。

【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】